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主题: 《洄龙湾》龙章辉作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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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发表于:2015/1/20 23:52:5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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洄龙湾
龙章辉

原本湍急的一条河,转过前面的山嘴后,竟漾出一片僻静的河湾。
这片河湾名叫洄龙湾,地处雪峰山腹地。河湾的左边是峭崖,挡着水流;右边是草滩,间杂有光滑的磐石。这样一个地方,寂静仿佛与生俱来,且比草木更旺盛。唯有粘着草滩的那条土路,以及前面坡地上一栋木屋,显示这里并非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。
寂静的天地间,忽然动起来——坡地上,迤逦着两个人影。
前面的,是一个少年,十二三岁,精瘦,皮肤黑黑;后面是一个老者,瘦高,且比少年更黑。显然,老者是爷爷,少年是孙子。黑黑的一老一少,让人感觉到:山里的阳光原来也这般毒辣!
很快有了声音。爷爷似乎不愿再跟着孙子,在后面扬着手喝道:“不准去,听到么!”
少年的脚步变得迟疑了,终于停了下来。
这个暑假,真真太热了些,坐在家里都冒汗。只要爷爷稍不留神,少年必去河湾游泳。可今天刚溜出门,就被爷爷发觉了。少年只好嘟着嘴,跟爷爷回家。
爷爷说:“老去游泳,会得泥鳅痧的,知道么?”
“泥鳅痧”是本地土话,类似于中暑,来势迅猛,好端端一个人,眨眼就乌了,发热,说糊话。少年曾得过一次。多亏爷爷及时刮了痧,又配了石灰水给他喝,方才好了。少年是没有记性的,病好了忌讳也忘了。
少年心想:“得泥鳅痧?你带着就不得了么?”嘴上却不说。
原来,爷爷并非不准少年游泳,而是必须由他带着,才放心。少年不知道,爷爷是爱他的,由于父母不在身边,爷爷的这份爱,更多地成了一种责任。
其实,少年的水性好着呢!少年三岁那年,父母耐不住山里的寂寞,双双去了广东打工。奶奶过世早,山里又没有幼儿园,少年只好屁颠屁颠地跟着爷爷,上山爬树,下河摸鱼,很小便识得了山性和水性。特别是水性!浮游、仰游、蛙游……样样都精。况且草滩上,还可以玩布虫、蚱艋和蛐蛐,还可以折了草杆扎手枪,插在腰间,威风凛凛地走来走去。日子长了,少年不觉恋上了这片河湾。有时父母回来,搂着少年亲热,少年却冷冷的。在他心里,父母不如河湾亲热,不如布虫和蛐蛐亲热。大山的孤独与寂寞没有烙进少年的心灵,他在河湾里找到了相投的一切。因而,他是快乐的。
但这一切,须得在爷爷的监督下进行。
爷爷见少年闷闷不乐,便说:“帮爷爷编簸箕好么?明日带你去赶场。”
“好啊!”少年乐起来。爷爷好久没带他赶场了!
洄龙湾四周,翠竹满山。闲时,爷爷便去砍竹子,破成篾片编簸箕。爷爷虽老,手艺并不老,他编的簸箕灵巧精致,筛起米糠来上手得很。簸箕编到十个八个后,就挑到乡场上去卖,再买些油盐酱醋回来。当然,爷爷不会忘记给少年买些五颜六色的糖果。少年屡次央着要去,但爷爷嫌他累赘,不让去。
“桃子打花呃——桃花那个红嘞
桃花树上呃——那个挂灯笼嘞——”
禾场坪里,爷爷不紧不慢地扯起山歌调。爷爷边编簸箕边唱山歌,是多年的习惯。起先,少年爱听爷爷唱。爷爷唱了两句后,故意捱着不往下唱。少年猴急了,“挂了灯笼呢?”少年扳着爷爷的膝盖催,仰起的小脸,写满了可爱。
爷爷遂高声唱起下面的词:“灯笼里面插蜡烛嘞——照得灯笼呃亮彤彤!”
亮彤彤的灯笼是过年时才有的光景,少年心里涌起了无限想往。
后来,少年知道了爷爷的故意,便也故意起来,不接爷爷的茬了。

乡场在十里外的一处敞阳坪坝里。逢初一或十五,邻近的乡亲都来这里赶场,卖山货,买油盐酱醋、日用品等。
少年和爷爷起了个大早,挑着簸箕赶到时,已经开场了。
集市上人声鼎沸,川流不息。
爷爷编的簸箕很抢手,一会儿就卖光了。
人们边买簸箕边跟爷爷打趣:“老簸箕,你在洄龙湾快修炼成精了吧?”
爷爷嘿嘿笑。
“老簸箕,这是你孙子么?那就是小簸箕罗,哈哈哈——”
爷爷还是嘿嘿笑。
爷爷卖簸箕,人们戏称他为“老簸箕”,本来无可厚非。可大人叫,小孩也跟着叫,少年就不乐意了。少年打小便知道,“老簸箕”还有另外一层意思:那就是不诚实、爱说谎的意思;谁不诚实、爱说谎,就会被称为“老簸箕”。
少年看得仔细,在那家豆腐店旁边,有一个大嘴巴少年叫得最起劲。
少年窝着火,暗暗攥紧拳头走过去。
“啪——”那个少年再叫时,一记响拳打在了他的大嘴巴上。他猝不及防,踉踉跄跄地直往后退。就在他愣愣怔怔之际, “啪——”又一拳打过来,且伴着咬牙切齿的声音:“看你叫,看你再叫!”
“哇——”那个少年被打懵了,捂着嘴跌坐在地上,嗷嗷大哭。
场上的秩序一下子乱了,人们纷纷围拢来,七嘴八舌地指责少年。那个少年的母亲更是得理不饶人,大声嚷嚷着要怎么怎么地。
爷爷慌忙给众人做团团揖,好言安抚那对母子,且领着那个少年去卫生所上药,且买了好大一把棒棒糖赔礼,才平息了这场风波。
“你要记住,玩笑话,当不得真的,人家欢喜才与你闹呢。”
“你性子太急,往后得好好改。……”
回家路上,爷爷与少年讲做人的道理。
少年也知道错了,弄出这么大动静,让爷爷好不为难。但嘴上却不服软,一路勾着头,不与爷爷搭话,任爷爷叨来叨去。爷爷生气了,想发火。转念一想,少年的路还长,须慢慢敲打呢。便把火压了下去。
走了老远,少年却又气吁吁地追上来,很认真地叮嘱爷爷:“若是有人再叫你老簸箕,就不要把簸箕卖给他,好么?”少年是爱爷爷的。
“傻孩子!”爷爷被少年逗乐了。
爷孙俩转回家时,刚过午后,阳光仍旧灸热地烘烤着大地。
少年走得大汗淋漓,又有了游泳的想法,便试着与爷爷说了。
“好!”爷爷竟然爽快地答应了。少年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,他迟疑了一下,便敞着肋骨毕现的胸膛,头也不回地跑了。
“早点回来”。身后飘来爷爷的叮嘱。然而少年已经跑远,听不见了。
河湾里,响起蛐蛐一长一短的叫声。间或一片白云飘进来,傍着山崖歇歇脚后,又飘走了。

山里的天,娃娃的脸,说变就变。刚才还是蓝缎子般莹莹的天空,不知被谁挪进一块黑绵绵的云团,就放在峭崖顶上,悄悄地孵起湿湿的雨意……
阳光慢慢收拢,天黑了下来。
“要下雨了——”少年跑起来,却不是往家的方向,而是跑向山嘴边的一棵芭蕉树,在阔大的芭蕉叶下躲起来。少年灵性,他感觉这场雨来势迅猛,没等他跑回家,就会变成落汤鸡。
很快,少年听到了雨点砸在芭蕉叶上的声音——
“啪——啪——啪啪啪——”先是稀稀的几滴,稍后就密集起来。
雨雾渺渺茫茫,笼罩了河湾里的一切。真是一场疾雨啊!
渺渺茫茫的雨雾中,传来了爷爷的呼喊声。
原来,爷爷见少年还没回来,天又下起如此大雨,便起了担心。
少年听得真切,尖起嗓子应了,且报明了自己的处境。
爷爷听到少年答应,便放下心来,不再言语。
少年知道,这会儿,爷爷肯定披着蓑衣、戴着斗篷、搭起木楼梯爬上瓦背,去收那几盆辣椒了。少年似乎看到爷爷正扶着楼梯,费力地往上爬……
爷爷每爬一步,少年的心就要“咯噔”一下。
爷爷那么大岁数了!少年真是担着心的。
可光担心有什么用呢?得去帮他呀,帮他接盆子,或者扶搂梯,免得摔倒。
这样一想,少年不觉得眼前有雨了,一头便冲进雨雾中……
今儿这雨实在太大了,好像有人在空中倾盆似的。
少年没跑几步,眼睛就被雨水浇得睁不开了,全身上下湿了个透,衣裤贴着肉体,粘粘绊绊地,迈不开脚。
他捧着脸,只好再躲回芭蕉叶下。
坡上的爷爷呢,却早已将辣椒收好了。
听到少年答应后,他迅速搬出楼梯架上瓦背,将辣椒盆取了下来。
少年忘了,爷爷虽老,仍是钻山攀崖的好手,脚板底下稳当得很呢。
他还去箱子里,翻出少年的一套爽干的衣服,放在板凳上。
“这么大雨,肯定湿透了。”他嘟囔着,又烧了一锅水,预备少年回来就逼他洗热水澡,再热也要逼他洗,淋了雨,驱除身上的寒气是最要紧的。
这会儿,做爷爷的正坐在屋檐下抽旱烟,念叨着他的宝贝孙子,怨自己不该让孙子去游泳!
爷孙俩在这漫天的雨雾中相互牵挂着,两边都在怨:这该死的雨啊!

由于白天走了半天路,下午又淋了雨,少年感到很疲倦,夜里便睡得香。醒来时,太阳已经伸出白花花的舌头,在舔纸糊的木格窗了。
禾场坪里,好像有人在跟爷爷说话。
少年一骨碌起床,打开房门一看:是父亲回来了。
父亲一改昔日的邋遢样,头发梳得光油油的,一见少年就说:“出去玩会儿,我和爷爷说点事。”说完塞给少年一把棒棒糖。
“哎——”少年接过糖,一溜小跑往河湾去了。
河湾里起了风,撩动着山坡上的树林,哗啦哗啦响。
跑到半路,少年觉得不对劲。父亲以往回来,第一件事就是搂着他亲热。可今天不但不亲热,还急着支开他,这是为什么呢?有什么事情瞒着他呢?少年停下脚步,想了一会,便折转身往回跑。
果然不对劲!快到屋时,少年看见父亲气鼓鼓地站在门外。爷爷呢,虎着脸蹲在屋檐下,旱烟锅吸得吧嗒吧嗒响。
风在远处把树林摇得更响了。
父亲看见少年,脸一青,吼道:“教你去玩的,回来做什么?!”
少年想不到父亲会冲他发火,愣愣地站在那,不知是进还是退。
一直蹲着的爷爷呼地站起来:“吓唬孩子干什么?有气冲我来!”
少年从未见过爷爷跟父亲的如此架式,他惊呆了,站在那里不知所措。末了,依旧朝河湾跑去。
跑出不远,少年放心不下,就跳到田坎脚躲起来,竖起耳朵聆听。
好在风是朝这边吹的,风帮了少年一个不小的忙,把爷爷与父亲争吵的内容隐约传送过来。
“要迁你迁,我反正不迁,就剩一把老骨头了,死也要死在这里!”爷爷的声音硬梆梆的。
“这地方有什么好?山高水远的!原先住在这里的乡亲不都迁到湾子外面去了吗?”父亲的嗓门也不低。
父亲说的是实话。早些年,洄龙湾确还有几户人家,因为太偏僻,田亩又多半在外面,就相继迁走了。只有爷爷舍不得满坡的红薯地、玉米地和菜畲,舍不得河湾里淡淡的清风和旺盛的阳光,就留守在此,拖带着少年,把寂寞的日子也过得有声有色。
“爹,你不要说气话嘛!我也是为了家里好,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,也该为孙子考虑吧,他每天翻山越岭去上学,方便吗?”父亲的声音明显地柔和了。
少年忽然想起,父母曾说过,等他们打工赚了钱,就卖了老屋,把少年接到广东去上学,把爷爷也接出去享清福。当时爷爷笑眯眯的,很知福的样子。父亲这次回来,从装扮上看,很像发财了,莫不是要兑现诺言,把他和爷爷都接到广东去?可爷爷为什么又不同意了呢?
少年脑海里浮起一个大大的问号。这一切就像一个谜,他特别想解开,便尖起耳朵往下听。然而,他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了。
少年翻身爬上田坎,跑回家时,父亲已经走了。
远远地,只见一个人影在山口晃动,很快就晃出去了。
少年去找爷爷问。爷爷也不见了。屋前屋后,都不见人影。
“哦荷荷——”密密的树林里,有人在喊山。
“哦荷——哦荷荷——”

第二天吃过早饭,爷爷又背着柴刀上山去了。临走时告诉少年,若有人来,就说他不在家。
爷爷去后,捱到很晚才扛着柴禾回家。
一连几日都是这样。
爷爷的举动让少年感到奇怪。家里的柴禾堆得像小山一样高,烧到过年都够了,还要砍柴干什么呢?少年忍不住问爷爷。爷爷恍然被问醒了,喃喃地说:“是啊,还砍这么多柴干什么呢?”
爷爷不去砍柴了,坐在家里编簸箕。但不唱歌,也不与少年说笑,只闷闷地编。少年在一旁给爷爷递竹篾。一片青的,又一片黄的……递着递着,爷爷猛然喝道:“叫你递青的,你却递黄的,总是这么不晓事!”
爷爷怎么了?少年手里,明明捏着一片青篾!
少年委屈得泪在眼眶里打转。
爷爷发现自己失误了,叹了口气,说:“去看看湾子里有人来了没有。”
少年遂跑出院子张望——河湾里空旷幽寂,只有訇訇的流水声,不懈地加深着大山的静谧;一片白云歇在峭崖上,天蓝得好空阔。
少年回转时,爷爷已不编簸箕了,背着手在房前屋后走来走去,看看这看看那,不时动手弄弄那些显得有点破败的物什。
房前屋后有什么呢?牛栏是空的,牛儿的模样早已从少年的记忆中淡出。父亲在家时,本想将牛栏拆掉做柴禾烧,可爷爷不准。猪栏呢,也空了,因为喂猪太拖累人,爷爷老了,一个宝贝孙子就够拖累他的了,何况还有那么多红薯地、玉米地和菜畲。只有鸡圈里还养着几只鸡,每日雄雄地打鸣,搅少年的好梦。但这一切仍在顽强地显示着,这里曾经的鸡飞鸭叫、牛哞人欢的景象。
爷爷终日闷闷不乐,甚至到了失魂落魄的地步。比如,他去畲里摘菜,总忘记带篮子,摘了好大一堆辣椒后才醒悟,于是在坡上高声喊少年送篮子;他扛着锄头上山挖药,回转时却两手空空,锄头丢在哪里了都不知道,却问少年是否看见他扛着锄头出去;有时候他出门什么都不干,只呆呆地看着他的红薯地、玉米地和菜畲出神……
爷爷不快乐,少年便也不快乐了。他想,定是父亲提出要将他们接到广东去,才引得爷爷不快乐。父亲也真是,自己呆在广东好好的,偏要回来惹事。少年认为,爷爷不愿去广东,说明广东不如洄龙湾好,广东肯定没有草滩、布虫、蚱艋和蛐蛐,肯定没有这么好的菜地,也砍不到竹子让爷爷编簸箕。既然如此,他和爷爷还去广东干什么呢?
少年经过深思熟虑后,非常认真地对爷爷说:“我们不去广东,就在洄龙湾过一辈子。”
爷爷勉强地一笑:“傻孩子,该来的总归要来啊。”
少年不懂得爷爷的话是什么意思。但他从此急切地盼望父亲回家。为了让爷爷快乐起来,他要当面向父亲表达他和爷爷不愿去广东的想法。

夏日的草滩,满目都是旺盛的青草。早些年湾里人养牛,这片草滩是牛儿的公共食堂。后来人们迁出去了,草滩便寂寥下来。寂寥里,青草愈发热烈奔放,与峭崖,与流水,与坡上那栋孤独的木屋,浑然得密不可分了。
接下来的日子,少年的玩性又上来了。加之爷爷有了心思后,不太注意少年的动静,这便给了少年可乘之机,于是,他又悄悄地溜向河湾。
“谁让天这么热呢?!”若是爷爷发现,这便是最好的的理由。
这天晌午,又下了一场雨。雨后的阳光,却一如既往地热辣。
少年在水中游了一会,便从浅水里选出一迭扁圆的卵石,侧身打起水漂来。
“哧哧哧——”一线线漂亮的水花接二连三地开向悬崖边。
少年亢奋起来,将石头一个接一个漂向水面——
偏有一个不争气的石头,刚到河中心就栽进水里,无声无息了。
少年忽地觉得没趣,身上且来了倦意。因为游泳实在很费力气,再加上雨前的闷热。
少年摘了片芭蕉叶遮阳,在一块磐石上躺下来,很快就迷糊了。
少年正是做梦的年纪,自然又在做梦了。静谧的河湾也非常适合做梦!
空中,又飘起雨沫,还未落地,就被风儿吹散了。不知什么时候,一道绚烂夺目的彩虹蔚然而起。阳光也越来越旺盛。宁静的水面上,烁然亮起茬茬小花小朵,被流水浮载着,悠悠地,漾出满河的情思与遐想。
“嘟嘟——”
“嘟嘟——”
河湾里,兀地响起嘈杂的汽车喇叭声。
少年惊醒了。朦胧里,现出爷爷和父亲的身影。
“你们怎么来了?”少年揉着眼睛。很快,他惊异地发现,草滩旁边的土路上,停着好几台漂亮小车。一群穿红着绿的男女,正在草滩上指指点点。
这是些什么人呢?到洄龙湾来干什么呢?
爷爷见少年疑惑的样子,便将事情的原委告诉他:
县里为了开发山区水利资源,制定出招商引资的奖励措施。少年的父亲闻讯后,觉得这是个改变生活的好机会,便极力说服他打工的那家公司的老板,来洄龙湾投资修水电站。老板一来,就被这里的山水迷住了,且洄龙湾也极具建设水电站的条件,老板当即与县里签订了投资合同。今天他们就是来做电站的具体规划的。到时候这里的一切,将淹没在一片汪洋中,不复存在。同时,由于电站的水位较高,少年和爷爷居住的木屋,将由老板出资搬迁到山外去。爷爷已经妥协了。他本来不愿搬迁的,但父亲的那句话击中了要害:“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,也该为孙子考虑吧……”态度强硬的爷爷沉默了,因为少年,他软了下来。
原来这一切,都是父亲谋划的。父亲出卖了这片河湾!
“不!不可以!”少年疯一般地朝那帮人冲去……
不久,少年和爷爷就搬迁了。
与此同时,工程队也进驻了洄龙湾。他们将草滩上的青草刈割一空,钉上代表着大坝位置的标志桩。他们在河湾里放肆地说粗话,大声地笑闹。少年的父亲也被老板聘用,参加了电站的建设工作。
洄龙湾亘古以来的幽雅恬静,很快被挖掘机、铲车、推土机的喧闹声替代;粘着草滩的土路上,很快有运输车辆穿来梭往,晴天扬起漫天黄尘,雨天坑洼着遍地烂泥。因为挖捞坝基,并不宽敞的河面被围截成两半,河水于是显出很惊慌的样子,流得异常急遽了。
父亲为少年办了转学手续,到山外一所十分漂亮的学校去上学。
开学后第一堂作文课,老师布置的作文题目叫“我的家乡”。
少年提起笔,凝思片刻,就在作文纸上刷刷刷地写道:
“我的家乡在洄龙湾,那是一个美丽的地方!夏天的阵雨过后,绿绿的草叶上,每一滴水珠里都住着一个天堂。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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