年,得回家过。家乡的年才有味。
即便是在这个快节奏的时代,所有节日都是例行公事般敷衍。但只要回到乡下,全家人围着火塘喝着甜酒聊着趣事,年的气氛就浓了起来。
说起年味,数儿时最浓。每回忆起总觉温暖如初。
那时的年,一过腊月十五,各家各户便开始忙碌。母亲和伯母们商量着哪天磨豆腐,打糍粑。父亲则和伯父们合计着哪天杀年猪等。那个年代不管贫富各家都会喂养一头肥猪过年。杀年猪首先得挑个好日子,再召集几个得力助手帮忙。当年猪被开膛破肚后,我们这些娃娃们最关心的便是“洋脂油”,“洋脂油”抹点盐烤熟吃喷香喷香。其实“洋脂油”是猪身上的淋巴结,不益食用。当然,这是很多年以后才晓得。杀完年猪年味就浓了,父亲忙着在堂屋分割猪肉:哪些是用来拜年走亲戚的,哪些是用来熏制腊肉的,哪些是用来做血耙的……母亲也不得停歇,熬制猪油,磨豆腐,豆腐出来了,又得做血耙,霉豆腐,腊豆腐……因我家没有石槽,几乎都是在外婆家打糍粑。打糍粑可是体力活,爸爸和舅舅几槽下来已是汗流夹背。女人们负责将糯米团搓捏成拳头大小,再整齐摆放在蜡板上,然后再合上一块木板,就轮到小娃娃们“踩糍粑”。我们几个使劲蹦啊跳啊,直到精疲力尽。那时每家至少要打三、四槽糍粑,即便外公安排我家和大姨家的糍粑先打,但每次我们还是要摸黑走山路回家。
过年,春联不可或缺。
父亲写春联时,不管天气多冷,我都是他的小跟班。父亲在堂屋的八仙桌上铺开红纸,然后裁、折、写,贴。几副春联下来也要耗费一上午时光。但父亲从不嫌麻烦,年年坚持写春联。在今天看来,父亲的毛笔字也就一般般,但我始终觉得比市场上的印刷品更有年味。红红的春联往门框两边一贴,历经风雨的木屋瞬间亮堂了起来。
一年中的最后一次赶场,即便年货备齐了也不妨去“挤挤”。是的,最后一场真的只能用挤字来形容。街道两边摆满鸡鸭鱼肉,蔬菜水果,年画灯笼……与旧友寒喧几句,与商贩啰嗦几句,与亲戚嘻哈几句。醉翁之意不在酒,赶场就为感受年味罢了。
除夕晚上,父母千叮咛万嘱咐大年初一忌讳的话语。比如:不能说冷死了,饿死了,没有了,空了等等。那时岁数小,压根不记事。清早钻出被窝第一句话便是“冻死了”,父母让我帮忙添柴火,跑去柴屋一看没有劈好的柴,转头就大声喊着:爸,没柴(财)了。气得母亲打也不是骂也不是。没过正月十五父母一般不会动怒,即便孩子再惹事生非,这是家乡的习俗。所以我和弟弟春节期间有时不小心犯错了,第一反应便问今天是初几?没过十五吧?
儿时的年,总有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雪。屋外是冰天雪地,屋内是烟火人间。我们一家四口围坐在火箱里,守着黑白电视磕着瓜子,在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中辞旧迎新。那年的时光很慢,走亲访客总得歇上几晚,出了正月十五才算过完年。那时的幸福很简单,一颗糖就能甜蜜好长时间。那时的雪很绵很软,将人间映得清清白白。
儿时的年,一直暖着心房。